元宵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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郭慧杰曾庆雨2020元宵特写金瓶梅 [复制链接]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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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金瓶梅》对元宵灯节的描写,用笔甚勤。全本四次写到元宵灯节。

元宵节,又称上元节、元夕或灯节,是继农历除夕之后又一隆重庆祝的节日。在《金瓶梅》中,元宵节描写中,前三次很是详尽,在全书中占有七回的篇幅,可见作者对这一节日的偏爱。

与除夕和初一相比,上元灯节少了一份祭祀先祖的庄重和忙碌,多了一份市井烟火的喧闹和繁盛,正所谓“东风夜放花千树。更吹落、星如雨。宝马雕车香满路。凤箫声动,玉壶光转,一夜鱼龙舞。”

绚丽的烟火、繁华的灯市,如织的游人。

在这一天,节日带来的热闹可以说是达到了高潮。

麒麟灯

不过这种狂欢是那么的短暂,一夕之间便烟消云散。

炽热与冷清的极大反差,更显得《金瓶梅》中的元宵节书写,在极力渲染笑语盈盈的欢乐景象之外,更带有一丝繁华易逝、浮生若梦的冷感和落寞。

小说中写元宵节最热闹的是看花灯。

据文献记载,早在南朝时期,南京城内就举办过元宵灯会,目的是祈求风调雨顺、家庭美满、天下太平。这一原属于宫廷与宗教存在的祈福仪式,后来成为一种民俗。唐人苏味道有诗云:“火树银花合,星桥铁锁开。暗尘随马去,明月逐人来。游妓皆秾李,行歌尽落梅。金吾不禁夜,玉漏莫相催。”这是对洛阳城中上元之夜热闹景象的描写。

剪纸元宵花灯

明朝对元宵灯会也极为重视,明成祖朱棣甚至下令“赐百官上元假十日”,从正月初七一直放假到正月十七。可以想象,明人灯市之繁华热闹,历时之长久。

《金瓶梅》中最喜欢观灯的,便是那些被长久圈养在府中的女人们。

小说第一次写元宵节在第15回佳人笑赏玩月楼狎客帮嫖丽春院。

正月十五也是李瓶儿的生日,她早早地在狮子街楼上安排下了各样细巧美食,悬挂上了许多的花灯,邀请了吴月娘、孟玉楼等人登楼看灯顽耍。

狮子街紧临着鳌山盛会,是个看花灯的好去处,只见:

灯市中人烟凑集,十分热闹。当街搭数十座灯架,四下围列些诸门买卖。玩灯男女,花红柳绿,车马轰雷,鳌山耸汉。

金莲灯、玉楼灯,见一片珠玑;荷花灯、芙蓉灯,散千围锦绣。绣球灯,皎皎洁洁;雪花灯,拂拂纷纷。秀才灯,揖让进止,存孔孟之遗风;媳妇灯,容德温柔,效孔孟之节操。和尚灯,月明与柳翠相连;通判灯,锺馗共小妹并坐……

此外,又有师婆灯、刘海灯、骆驼灯、白象灯、猿猴灯、青狮灯……真真令人叹为观止。细数灯品种类,竟然多达十几种,且各有意境和意味。

明代元宵观灯图

李瓶儿明面上是邀请府中女眷来看花灯,实际目的是为了与西门庆私会,商议婚嫁之事,为日后嫁入西门府做全方位的安排。

正是从这个元宵节开始,李瓶儿嫁入西门府一事提上了议程,并由此衍生出了一系列的故事和情节。

这上元灯节被当下国人称为中国版的情人节。这天既是观灯热闹的聚会时节,也是情人相会的时节。这个节日既有灯火辉煌,还有粉红的浪漫。

可这一回中最出彩的女人不是李瓶儿,而是潘金莲。

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潘金莲,观灯也观人。她从楼上探出半截身子,特意露出戴着的六个金马镫戒指的水葱般手指,口中嗑着瓜子,把口中唾出的瓜子皮儿都吐落在楼下行人的身上。只此一笔,活化了这种有钱没教养的操行。

潘金莲和孟玉楼两个伏在楼窗口看花灯,只见潘金莲一会儿对吴月娘大叫:“大姐姐!你来看那家房檐底下挂了两盏玉绣球灯,一来一往,滚上滚下,且是倒好看。”

一回又对李娇儿嚷嚷:“二姐姐!你来看这对门架子上挑着一盏大鱼灯,下面又有许多小鱼鳖虾蟹儿跟着他,倒好耍子。”

一会儿又喊孟玉楼:“姐姐!你看这首里,这个婆儿灯,那老儿灯……,”

莺声四溢,引下看灯的路人都仰首观看这个美妇,并议论纷纷。想必那些人说的是德不配型,没有教养一类的话吧。

这是潘金莲嫁入西门府里最快活、最得意的一个元宵节,因为到下了一个元宵节,聚焦的中心已然换成了美丽活泼,会做焖烧猪头肉的宋惠莲。

明代元宵节图

小说中第二个元宵节是第24回:经济元夜戏娇姿惠祥怒詈来旺妇。

此时,西门府的女人更多了。

随着李瓶儿入府,西门府“骡马成群,奴仆成行”,西门庆经济实力大增,成功跨入山东一省的商贾巨富行列。

而此番元宵灯节的气象甚是温馨:

话说一日,天上元宵,人间灯夕。西门庆在家,厅上张挂花灯,铺陈绮席。正月十六,合家欢乐饮酒。正面围着石崇锦帐围屏,挂着三盏珠子吊灯,两边摆列着许多妙戏桌灯。

西门庆与吴月娘居上坐,其余李娇儿、孟玉楼、潘金莲、李瓶儿、孙雪娥、西门大姐都在两边列坐。都穿着锦绣衣裳,白绫袄儿,蓝裙子。惟有吴月娘穿着大红遍地通袖袍儿……春梅、玉箫、迎春、兰香一般儿四个家乐在傍弹唱灯词。独于东首设一席,与女婿陈经济坐。

从这段描述中可见,西门府中的各色人等虽说身份尊卑有序,但最出挑的是宋惠莲。

身份低微的宋惠莲不能进屋侍候主子们,她坐在穿廊椅上,磕着瓜子儿,吐皮儿一地,还把不断扫除瓜子儿皮的小厮挤兑了一顿,活化出傍上家中男主人后,宋惠莲心里不断膨胀的优越感。

此回又写宋惠莲无意窥破陈经济与潘金莲在家宴上调情,给她平添了一种获取致胜权的舒适感。

走百病

之后,元宵节的重头戏——“走百病”上演了。

什么是走百病?

走百病(词话本中亦称“走百媚儿”),是元宵节的一项传统民俗,有时是在正月十五日,但多在正月十六日进行。

这天晚上,那些整年拘于家中的女眷们会换上美丽的衣裳,精心打扮一番,然后成群结队地走出家门。

她们走桥,意喻渡危。她们登城摸钉,意喻求子,这样一路行来,直到午夜始归。

且说此回所写,西门庆应邀去了酒肉哥们儿应伯爵家里赏灯吃酒。大王离开,家中“猴子们”纷纷开乱。

生性活泼的潘金莲提议出去“走百病”,经过一番商议,由孟玉楼、潘金莲、李瓶儿三个妇人领着一票的丫鬟小厮们,“出的大街市上,但见香尘不断,游人如蚁,花炮轰雷,灯光杂彩,箫鼓声喧,十分热闹”。

来安、画童两个小厮打着一对纱吊灯,西门庆女婿陈经济沿路放着烟火花炮,好一副元宵之夜出游图。

而在一干人群中,深感“人生得意须尽欢”的宋惠莲迎来了她短暂生命中的“高光”时刻。

她在出门前特意打扮自己,便在“月色之下,恍若仙娥”一般。

她一路上不断和小主人陈经济嬉戏嘲弄:“姑父,你放过桶子花我瞧!”、“姑父,你放过元宵炮我听!”

嬉闹中,她落了花翠、拾了花翠,她跑掉了鞋,又兜(抜)鞋,有意无意地闪露出她一双无以伦比尖尖翘翘小金莲。

与上一个元宵节相较,颇具潘金莲张扬之风。

这个宵灯节注定属于宋惠莲。

明代元宵灯节图

第三次写元宵节的篇幅很长,从第42回豪家拦门玩烟火贵客高楼醉赏灯,一直到第46回元夜游行遇雪雨妻妾笑卜龟儿卦。

这是全书最重要、叙述也最详尽的描写元宵节的篇章了。

此时,西门庆生子加官,这个元宵节已不是那个元宵节。从前在狮子街头和应伯爵一帮市井宵小游走的西门庆,已经摇身一变为清河县的提刑大老爷。地位变了,官场做派那是必须的。

且看,从正月十二开始,西门庆忙着找裁缝做衣裳,令贲四扎缚烟火,使小厮定戏子,发帖子请堂客。

最为详尽写来的是美食,仅仅果品就写了13种:

*烘烘金橙,红馥馥石榴,甜磂磂橄榄,青翠翠蘋婆,香喷喷水梨,又有纯蜜盖柿,透糖大枣,酥油松饼,芝麻象眼,骨牌减火枼,蜜润绦环;也有柳叶糖,牛皮缠:端的世上稀奇,寰中少有……

然,元宵日最最主要的食品当然汤圆,北方叫元宵。吃汤圆、元宵,这是一个传统民俗。最早叫“浮圆子”——可说很形象,后来南方叫“汤圆”,北方“元宵”,取其团圆之意。

元宵(汤圆)主要以豆沙、白糖、*桂、核桃粉、山楂、枣泥等作馅,用糯米粉包成圆形,食用时煮、煎、蒸、炸皆可。

元宵喜汤圆

小说中的元宵(汤圆)既是一道舌尖美味:

“每人拿着一方盘果馅元宵——都是银镶茶锺,金杏叶茶匙,放白糖玫瑰,馨香可口。”也是人际酬酢的佳品之一:

“装了一盒元宵,一盒白糖薄脆”送给丽春院当红歌妓李桂姐,装了“一盒子元宵,一盒子馒头”送与吴大妗子的节日回礼。

这天的西门府,吴月娘等女眷在家中招待堂客,西门庆约下应伯爵、谢希大,往狮子街房里吃酒娱乐,另拿一架烟火到街心去放,花灯成了点缀,西门大官人的烟火占据了全场的C位:“两边围看的,挨肩擦膀,不知其数”。

吃够了酒,放足了烟花,夜也差不多过去大半了,依然是熟悉的狮子街,只不过元夜偷期的主角儿已换成了王六儿。

小说最后一次写元宵节是第78回:西门庆两战林太太吴月娘玩灯请蓝氏。

此回写西门庆正月十四日染病,二十一日身亡。

这期间,西门庆经历的生死历程,满是一个无限欲望及情场博弈的历程,而所有的这一切,在元宵烟花式的凋零中缓缓收场。

正可叹:“今年元夜时,月与灯依旧。不见去年人,泪湿春衫袖”。

“听元宵,往岁喧哗,歌也千家,舞也千家。

听元宵,今岁嗟呀,愁也千家,怨也千家。

那里有闹红尘香车宝马?祗不过送*昏古木寒鸦。

诗也消乏,酒也消乏,冷落了春风,憔悴了梅花。”

《金瓶梅》所写的每一次的元宵节,含蓄表现出节庆与财富的关联,这是颇具深意的笔法。

小说中屡次写到的狮子街是一个富人区,这个街区从名称到涉及的人员等,均是赋予了意味的符号。

从外,小说写不同的元宵节,关联着西门庆与不同的女人。从李瓶儿、宋惠莲、王六儿,再到可望不可即的蓝氏、*氏,甚至有过“鏖战”的林太太。

元宵的“元”和“圆”,串起了西门庆从发家到鼎盛再到逝去的全过程,如此设计,意味深长。

,是一个距离《金瓶梅》已四百多年后的元宵节日。

在这个没有笑笑生时代的元宵节,人们见识了一个叫做“武汉肺炎”的新型冠状病*。

新型冠状病*图

这个蔓延的病*,把这年的元宵妥妥封堵在了每一个城市,每一个乡镇,每一户人家。

这天,没有观灯和放花炮,没有热闹的人情酬酢,没有“走百病”的祈福仪式。

在“别来·无恙”的成语新用中,作者仅代表金学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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